城市记忆
\n文/王云
\n天光未亮时,南川的街巷已泛起细碎的响动。三轮车轱辘碾过石板的吱呀声,竹编箩筐相互碰撞的闷响,还有晨雾中隐约传来的吆喝声,共同编织成一首市井晨曲。
\n我们循着这市井的召唤踏入北街菜市场,路灯的光晕恰好笼住春笋尖上欲坠的露水,折射出碎银般的光斑。阿湄蹲在卖菜大姐的临时摊位前,指尖抚过香椿芽紫褐色的叶缘,忽然轻声笑起来:“这哪里是买菜,分明是在采撷春天的信笺。”扎着蓝布头巾的婆婆用竹篮兜售新摘的柴胡,青翠的叶脉间还凝着夜露,这场景让同行的小王忽然红了眼眶:“我奶奶总说,春天的苦菜能洗去冬天的浊气。”大家在集市里找到了意想不到的创作灵感,小彭在月季花摊前驻足良久,后来他告诉我:“老花农修剪残枝的动作,让我想起父亲在田埂上薅草的模样。”小李则迷上了观察买卖双方的手势语言大牛时代,她说这些无声的讨价还价比任何对话都更富张力。
\n南川的集市如同活体博物馆,完整保存着农耕文明向城市文明过渡的基因密码。北街集市入口处总飘着油茶羹的醇香,推车叫卖的老者沿袭着百年不变的叫卖调式,铜勺与陶碗相击的脆响,最令人动容的是,当我们第二天再来到油茶羹摊位时,卖油茶羹的老汉竟能准确记得每个人的口味偏好。河边农贸市场的水产区总浮动着稻田特有的湿润气息,摊主老李头会指着活蹦乱跳的稻田鱼告诉你:“这是凌晨三点在水田里捉的鱼,你看鱼鳞还带着泥。”王大伯三十年如一日地保留着“以物易物”的传统,可以用三斤鲫鱼换一篓青菜,他说这叫“水陆两便”。干货区宛如调色盘,火红的辣椒、白玉的大蒜、乌黑的木耳、金黄的老姜在竹匾里晒出层层叠叠的光晕。仙龙塘集市的牲畜交易区则上演着古老的默契,买卖双方在衣袖里比画着暗码,牲畜的响鼻声与人类的讨价还价声交织成独特的韵律。
\n那些载满时令果蔬的三轮车,仿佛从山野间流淌而来的清溪。我曾遇见一位来自金山镇的大姐,她推着满载山货的三轮车在街角逡巡,车斗里还码着沾泥带土的侧耳根与沾着露水的春笋,像极了移动的微型生态圈。我指引她走向农贸市场,她那粗糙的手掌抚过车把上缠绕的麻绳,像农人握紧与土地最后的脐带。数月后重逢,她的摊位已挂起手写的“小河山珍”木牌,竹篓里整齐码放着山核桃、土鸡蛋、野柿子,某个瞬间竟与记忆中伯父的背篓重叠——三十年前的秋日清晨,他背着同样沾着晨露的柿子、核桃翻山越岭,背篓绳索在肩头勒出的红痕,是我学费单上最深的折痕。此刻大姐竹篓边沿探出的柿子枝叶,与记忆里背篓缝隙漏下的柿子叶影奇妙重叠,晨光中浮动的尘埃仿佛凝固了时光。是的,每个摊位都是流动的乡土志,那些沾着泥土的时鲜里,藏着无数农人翻山越岭的故事。
\n夕阳将集市的人影拉长成水墨画般的写意线条,商贩们收摊的动作也带着韵律感。折叠遮阳伞的咔嗒声,竹筐摞起的闷响,还有扫帚划过石板的沙沙声,共同谱写着市井的暮曲。但南川的集市从未真正沉睡——凌晨三点的批发市场里,成筐的鲜货正在接受月光检阅;通宵营业的卤味摊前,晚归的食客就着路灯大快朵颐;而东街街角的流动摊车下,守夜人的收音机正轻轻播放着川剧唱段。
\n这座城市的温度,在集市此起彼伏的声浪中持续发酵。那些沾着晨露的蔬菜、飘着炊烟的小吃、刻满皱纹的笑脸,都在诉说着最本真的生存智慧。每次交易都是跨越时空的握手,每个摊位都是打开城市灵魂的钥匙,而那些此起彼伏的吆喝声,正是生命最鲜活的韵律。真正的城市记忆从来不在旅游手册里,而在市井巷陌的烟火气息中。
\n(作者单位:重庆市南川区教委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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